句羊擡手一摸。伤口一阵一阵发热,正往外渗血。有一滴血蹭在他手指上,夜里看不出来,但能闻到甜腥的味道。句羊微笑道:“是你不肯听我说话。”
祁听鸿按着他道:“好,你说。”
句羊道:“其实我知道,陛下没有得病,更没有病危。”祁听鸿冷道:“你知道他骗你,还非要回去不可,罪加一等了。”
句羊又道:“他只是给我面子,给我一个台阶下。意思是原谅我了,而他不愿意明说。”
祁听鸿哼了一声,句羊正色道:“但我要是不顺他的台阶,下次他来找我,就不是捎一只纸雁,是要来杀我了。”
祁听鸿道:“你不是那劳什子,片雪卫的指挥使么?没有人的武功比你更高了。”
句羊摸摸祁听鸿脸颊,道:“黎前辈武功高吧。被人在腰带上放了东西,他也没知觉。在明处的人,不可能一直躲的。”
祁听鸿默然,句羊又道:“或者陛下着急起来,派人围了醉春意楼。你的薄姊姊,谭先生,武功都不是那么好。”
搬出武林盟的别人,祁听鸿总算动摇了,说:“那我们还再见得着面吗?”
还没考乡试那会,他同样也问了句羊这个问题。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,经历这么多事体,他仍旧要问这句话。句羊笑道:“一定见得着。”
祁听鸿说:“你回去以后,不许跟别的那些个片雪卫、燕王,讲我们的事体。”
他伸出一根小指,要和句羊拉钩。句羊也没笑话他是小囡做派,小指相缠,说道:“一言为定。”拉完钩了,句羊说:“除了你以外,还没有人管我叫白眼狼呢。”
祁听鸿心想:“句羊对待燕王,别说白眼狼了,以怨报德都概括不来。”顿时觉得好酸。
他枕着句羊手臂,一转头,看见句羊胸膛上一圈牙印,心又稍微定了。祁听鸿凑过去,伸出一点舌尖,舐干净渗出来的血丝。句羊默默任他作为。血丝干净了,祁听鸿看见伤痕往下,颜色稍深的一颗乳尖。他忽然心痒痒,张口含在嘴里,舔了一下。句羊浑身一颤。
过了四更,句羊起身收拾包袱。他本就只带了一件衣服来,眼下要走,也拣不出什么东西要拿。找了半天,找出来金贵送他的古董杯子。
这杯子是从刘侍郎家偷来的。刘侍郎此人虽然好色,爱把娈童栓在床上养着,但别的方面品行尚可,姑且算好官。句羊打算把杯子还回去。
祁听鸿靠在床头,看见他从废纸篓把纸雁翻出来抚平,酸溜溜地想:“句羊嘴上再怎么说,对永乐皇帝肯定还是有一点期待在。”
这间厢房本就是祁听鸿在住,他和句羊冷战那段时间,搬去别的房间,才把这里让给句羊睡。不晓得句羊住这么久,有没有找到他藏的玩意。
祁听鸿把手伸进褥子底下,窸窸窣窣翻了一阵,什么也没找到。
句羊明明背对着他弄那纸雁,却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,说:“放在抽屉里了。”
祁听鸿脸上一红,伸手摸到柜子,拉开抽屉。曾经句羊送给他的那个青衣面人静静躺在里面。得亏北方天气干燥,放那么久也不见发霉。祁听鸿拿起来,对它说:“你比句羊好多了,是吧。”
面人不响。祁听鸿又道:“你跟他简直一模一样,也不喜欢说话。”
句羊哼笑一声,收好纸雁,把杯子也包好了。临走之前,他正色道:“祁听鸿,接下来说的话,请你一定记好了。”
祁听鸿收起面人,坐正了问:“什么事体?”
句羊说:“我走以后,如果发现周围商户搬家,请你们也一定要搬走。”
祁听鸿皱眉道:“什么道理?”
句羊道:“陛下一手组建这支片雪卫,归根结底是为了大明,所以尽量不会牵扯太多百姓。如果别人搬走,或许是有人找他们商议,准备下手了。”
祁听鸿领悟道:“住在闹市,会安全一点。”句羊点点头,最后亲了一下,说:“是我好,还是那个死面人好吧?”
祁听鸿只得说:“是你好。”
句羊笑笑,背起包袱,从一直没修好的窗户轻飘飘跳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