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犹豫什么?”玖安长公主不满道,“难不成,你也在谋划什么?”
她看着贺灵,这丫头一来皇城,有太子和景阳的保驾护航,一直顺风顺水,有了桩好亲事,如今还落得了郡主之位。
贺灵给人的感觉向来都是天真干净,旁的人将她想要的都送到她眼前,所以也一直无欲无求,难不成这丫头,也是长于隐藏心机的人。
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,玖安摇头,道:“你是不放心我?”
贺灵道:“与这没有关系,只是我手中,并没有你要的东西。”
“这件事从头到尾,都是因张成望而生,所有的东西也都在他手中,我只知晓个片面,于姨母并没有什么帮助,姨母找错人了。”
玖安登时冷下脸色:“你这是,不想交出来的意思?”
“不是不想,而是并没有能交于姨母的东西。”贺灵陈恳道,“再者,若是贺灵身上当真有这些,早早地就将案卷文书交给太子兄长,又怎么会轮到玖安姑母,同我相见。”
玖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。
贺灵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,可她也隐瞒了她不少。
她相信贺灵手上没有太多的东西,可听着贺灵的话,她一定也知晓其中的内幕,只是不愿意告诉她。
同她的那个讨人厌的母亲一样防备,一样让人厌恶。
“你且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好。”玖安后退一步。
眼下她已经知晓这件事情,难保其他人不知道,太子不知道,若是他们率先对张黎发难,提前布置,此事对她就没有什么好处。
主动权,须得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。
贺灵摇头:“我确实不知。”
她略微思索一番道:“玖安姨母既然对皇城了如指掌,也知晓张成望是个什么样的人,既然他有几分正气,又不会同他父亲硬碰硬,直接找他不是更好。”
“王恒,也是张成望先前找的帮手,玖安姑母比起王恒,不是更适合同他协力?”
玖安知晓在贺灵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,随意地靠在背靠上,漫不经心地瞥看她一眼:“是么,你这主意倒是不错。”
贺灵道:“不过是些不成器的点子,结果如何,终究还是有赖于姨母。”
“也希望姨母当真能帮忙肃清奸恶,还皇城清朗。”
玖安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两人也没有继续在一起的必要,贺灵起身告辞,款步离开。
“贺灵。”玖安叫住她。
贺灵转身,本本分分行了个后辈的礼:“姨母还有教诲?”
玖安无所谓道:“教诲倒是没有,只是想问问,言却在你身边可还好啊?”
贺灵抿着唇,同她直视。
玖安轻笑,摆摆手:“走吧。”
贺灵离开房间,还是觉得玖安最后说的话有些莫名。
她先前也知晓,青汇坊是玖安的产业,言却这样俊秀出众的人,同她这位姨母定然有不浅的牵扯。
方才见着君承和玖安,她便已经觉得,这位姨母是在暗示什么,最后那句话,又在提醒她什么?
言却……
贺灵按着太阳xue,招来侍卫吩咐道:“这几日那宅子里可有什么动静?”
“并没有。”
贺灵想了想,严谨一些总还是好的,吩咐道:“派上两个人,跟着些言却,别让他发现,护着他的安全。”
侍卫拱手:“是主子。”
贺灵揉了揉胸口,莫名觉得有几分心慌,擡眼看,头顶上的云层一层积压着一层,厚重得几乎要压到人间,这样浓厚的云,之后许会有一场狂风暴雨而下。
回府的马车调转车头,又往三林书肆的方向去。
程肃安安静静地在二楼习字,贺灵坐在他身边,这才舒缓了些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贺灵没什么想法地看着他磨墨的动作,“总觉得这几日天气似乎不太好。”
裴远章闻言,停下动作也看了眼窗外:“兴许会下几天雨。”
贺灵撑着脸道:“雨天最让人烦闷了,如果天气一直这样晴朗下去多好。”
裴远章笑了笑,没有理会她孩子气的话。
转眼又是半月过去,王恒的踪影仍未出现,却不知何时,他写的檄文出现在太学中,引太学的学子争相传看,上面写的都是董先开在殊州目无法纪,搜刮百姓,草菅人命的罪行,整整六十七条,字字泣血,看得人也义愤填膺,恨不得将董先开除之而后快。
弹劾的折子似雪花一样飘到皇帝的案头上,各地压下的与董先开有关的折子也纷纷从抖落身上的尘土,跨越山河落到皇城。
皇帝拧眉看着折子,看得多了,上面写的东西便也千篇一律起来,只是群臣百姓的恨意日益滋长,他的怒意也难消。
特排遣自己最得力的官员去详细调查此事,甚至吩咐将此事与裴世子遇难一事一同查办。
眼下大家才知晓,原来当初裴世子远去殊州,也是为了查清董先开的作为,甚至为此没了性命,越发激愤,日日都有学生在府衙门口,要求官府朝廷,一定要给天下百姓,给无辜少女,给裴世子一个交代。
太子每日忙得脚不沾地,贺灵偶尔去东宫,实在看不过去,也会帮忙整理些案卷,希望这事能够早些结束。
“对了,倒是没来得及问你,先前玖安姑母约你见面,是同你说了什么?”太子揉了揉干涩的眼睛,问道。
贺灵道: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,她知晓这件事情我兴许参与其中,便问我要证据,言语间,似乎也是要将董先开和张黎都拉下来的意思。”
太子顿了顿,道:“她怎么不想讲这两个人拉下来。”
“如今她的人正等在张黎身后,待他一落马,就立马将她自己的人推上丞相之位。”
贺灵见着墨没剩下多少,整理好袖子,拿起墨块研磨:“唔,却是看不出来,姨母还有这样的野心。”
太子冷笑:“若没有,她那青汇坊开这么大做什么,笼络那些官家女眷做什么?是你什么都没有去想。”
贺灵认同地点头:“那,兄长您说,张丞相会因为这件事情受惩戒么?”
太子道:“这件事同张黎脱不了干系,他在其中的作用,不比董先开小。仅仅丢下个乌纱帽,怕是还便宜他了。”
贺灵研磨的动作一顿:“那……那他应该是什么结局?”
“按照律例,最重没了性命,最轻流放。”
“只他一人?”
太子看了她一眼:“我知晓你想问什么,这样大的案子,且看张成望如何选择,他若是同他父亲沆瀣一气,只怕父子两个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差别,如今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手上,若他能立功,姑且还能保全。”
贺灵舒了口气,却又忍不住替张成望为难起来。
“依那小子的性情。”太子也摇了摇头,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,且看他自己吧。”
贺灵放下墨块,擦了擦手:“你们让如珠找上他,就是为了今日?”
“这也不是,只是想来想去,还是觉得张成望最适合做这个引子,不会牵扯到旁人。若是让兄长身边的人动手,只怕会有旁的猜忌,反而麻烦。”
贺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“好了,这事也不是你能多想的,安心过好你的日子就好。”太子活动活动筋骨,“要在这用晚膳么,眼下孤可没什么功夫陪你。”
“没有在你这用膳的意思。”贺灵道,“你也多多照顾好自己,我这就回去了。”
“成。”太子道,“改日事情少了,孤带你出去玩。”
“你这话都说过好几次了,一次都没实现过。”贺灵道,“我有人陪着,你顾好自己吧。”
太子笑了笑,垂眸继续看着案卷。
贺灵无声地叹了口气,离开东宫。
这一路都有些沉重,贺灵盯着车帘上的花纹发呆,车架同平日里一样,停在门口。
她走出几步,闻到空气中似乎有几分潮湿的青草味,步子不由得迈大了些。
长公主府上很安静,几声不知名的昆虫鸣叫,贺灵不知为何,今夜有些失眠,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,就被小圆紧张的声音吵醒。
“小姐,小姐,不好了。”
贺灵艰难地爬起来:“大清早的,有什么不好了。”
小圆立马伺候贺灵起床:“管事嬷嬷偷偷告诉我的,言公子,言却被长公主抓起来了。”
困意顿消,贺灵抓住小圆的胳膊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昨日,不知道谁告诉的长公主,说时常在青汇坊看见过小姐,还见小姐您同言却走得很近,还做起了金屋藏娇的事。长公主立马就派人到咱们宅院上去,翻了个底朝天,府上的侍卫等到买菜回来的言公子,就直接将他绑过来了。”
“还有你派去照顾言公子的侍卫,被他们一道抓了。”小圆着急道,“管事嬷嬷说昨日长公主气到头疼,所以没有同您计较此事,如今服了几贴药,有了精神,又从言却口中听到不少,马上胡嬷嬷就要过来抓你了。”
贺灵的心随她的叙述也跟着一上一下的,刚穿好外衣,就听外面的人来势汹汹:“郡主起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