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

回城时大火已经被扑灭，訾灵原本如释重负的心境，因目之所及满目疮痍而渐渐沉重起来。

澹台衡以妨碍公务的名义暂时将纪家主和纪府众人扣押，此刻正在踌躇要不要把他们放出来，纪家受灾最严重，若是没有主持大局的人……

“訾灵，咳咳咳。”

岁宝英汗津津地跑出来，浑身黑灰，脸上黑一块白一块，右肩还垮着个药箱，不知在大火周围多久，嗓子都熏哑了。

“咳咳咳，你怎么样？赢了？”

訾灵立刻骄傲地擡头，“大获全胜！”

岁宝英在她煞白面上停留一瞬，也没戳穿，颔首道：“在城外不知道，回来才发现火烧得太大了，人手严重不足，你交代给我们的事还没办，咳咳咳……”

訾灵皱皱眉，“没找到重明？”

“不是。”岁宝英接过一旁人递来的水囊，喝了口水润润嗓子，“他安全着呢，在街上瞎溜达，喏，那儿。”

訾灵循着她的指尖看去，大约在二十步开外，街道尽头，重明双手环胸站在忙碌的人群之外，看起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不一会儿桑文曜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，问了句什么，魔神殿下语速飞快吐了几个字，说完好似意识到什么，露出点不太情愿但大发慈悲的矜傲表情。

訾灵忽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松掉了，她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，心想如果此时扑过去，重明一定能稳稳地接住她。

她可以就这样窝在重明怀里睡觉。

曾经在息魔涧，有无数个日夜，她就如今夜一般，在外面撒欢玩得精疲力尽，魔神总会正和时宜地出现在她身边，隔着十来步的距离，等她自己发觉，然后微微摊开手，等她自己撞到怀里。

今晚很累。

她想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重明为什么不能降临在她面前呢，那样不用飞奔，只消一伸手就能被抱住。

——她突发奇想。

“哦对了，他之前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，怕你不知道他的心意，我转达一下——”岁宝英陈述道：“‘她决定做我的妻子了吗？’，这么问的。”

訾灵眨巴眨巴眼，“你怎么没替我答应？”

岁宝英：“……”

訾灵：“桑文曜也没替我答应？”

“……我们不能替你答应，祖宗。”岁宝英微笑，“你们二位真是天作之合。”

这一言难尽的逻辑思维。

“好吧。”訾灵有点站不住，抱上旁边的立柱，脸颊肉蹭上黑灰，立刻变得脏兮兮的，“本来我也是准备答应他的，那天他跑得太快了，我没反应过来，你们都不给我说点好话，他肯定觉得我是个绝情的人……”

站在街角的人似有所感，朝她们的方向望来。

“……他好像不觉得你绝情。”岁宝英看着霎时间露出怔然之色，眼角眉梢带上柔软喜意的男人，默默道：“你现在答应他也不晚。”

訾灵没听见她说了什么，自立柱后探头，小动物似的跟重明对望。

她看看重明，又看看怀中的柱子。

……怎么看重明抱起来都会更舒服。

于是她松开手，仅踌躇片刻，便提步往重明的方向走。

一开始是走，慢慢便成了小跑。

——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，可飞奔进重明怀里，似乎不需要什么力气。

魔神殿下看着她跑过来。

这场景似曾相识，他一瞬间有些恍然，眼前浮光掠影地闪过几个画面，快得捕捉不住，等他回神，少女盈盈的笑眼近在咫尺，他张开手，本能般托住轻盈的软玉温香。

“……重明，我打架打赢了！”

她还挺骄傲，微扬下巴，邀功似的。

重明擡眸，怔怔地注视着她的面容。

雪地。

少女。

飞扑。

“……哦。”他想了一会儿，没想出个所以然，学着她的口吻，别别扭扭道：“我，救了几个人……”

“是吗？”訾灵少见多怪地睁大眼，亮晶晶地道：“谢谢你啊，殿下。”

“……谢什么？你不是期望我当个好人。”重明不虞地蹙眉。

“我期望你当个好人做什么？”訾灵歪着头，满脸纳闷，“你就是个好人啊。”

庞杂的、浩瀚的记忆涌进脑海，冲击得眼前眩晕，姬姜来不及反应，倒头就昏了过去。

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消化她这一生。

魔界气候多变，不如虞城舒适，越过深渊后，她与邬乐和在一个小镇上定居，白日尚且宜人的温度，到了晚上就如坠冰窖。

不出半月，她养尊处优的脸颊变成两个红彤彤的苹果。

小镇上的人很友好，见他们残疾在身，一些琐碎活计能帮则帮。